從 Pantone 色票到影印革命,擁抱看似無用之事中的巨大創意-《發明學,改變世界》
編按:公開的數據、3D 列印,各種專業詢問管道,當所有的研發工具都攤在我們眼前,你需要的只剩下:「學會如何發明」。以往「發明」總披著謎樣的薄紗:靈光閃現、做了一場夢,就發明出一樣新產品。然而《發明學,改變世界》作者指出:每個人都可以學會「如何發明,改變世界」。本文選自第七章「MIT第20號大樓」,認識那些讓我們腦袋「卡住」、但最後帶來創意突破的小毛病!
一張紙創造的大財富?
時間為 1960 年代初,勞倫斯.赫伯特(Lawrence Herbert)如常開著海軍藍色的凱迪拉克去上班。他很喜歡這部車子,包括車內櫻桃紅的座椅顏色,更喜歡駕著車駛過鋪上苔蘚綠的赫德遜河。但在這一天,他覺得憤怒極了:一件原應簡單不過的工作卻毀了他整個星期的好心情。
赫伯特是彩通(Pantone)印刷公司的老闆之一,而他之所以氣呼呼的,是因為當他下訂單買墨水時,經常無法預料買到的顏色是否準確。
我採訪他的時候,他已搬到佛羅里達州的棕櫚灘居住了。
那時候,「每個設計師的抽屜裡都放了半打色彩樣書,每家墨水公司則使用不同系統的顏料,在不同燈光之下效果完全不同。」他告訴我。由於顏色系統混亂,他經常需要自行動手調配顏料。他十分困惑:為什麼大家不能使用同一套顏色?
從這個問題出發,他開始想像一個不一樣的世界:讓印刷廠、生產顏料的人和廣告設計師說同一種語言。他想到,每一種粉紅或紫色其實都可以用一組數字來代表。在這套制度之下,「如果紐約有人想請東京的人幫他印東西,他只需要打開色彩樣本書說:『給我彩通 123 號。』」他說,那麼你就可以確定全世界講的 123 都是同樣的顏色了(123 代表了水仙花黃)。一個簡單的想法,就此改變了整個印刷工業。
赫伯特動手製作了一頁印滿深淺不一橘色方格子的樣張,以說明整個系統的概念,寄去給各家墨水製造商。五十年後,他還保留著其中一份樣張。
讓彩通的色彩系統成為業界標準絕非易事,赫伯特需要像政客那樣使些小手段,跟墨水製造商和美術設計師閒聊、交換好處、拉關係。最後,他刊登了一則廣告,宣布「彩通配色系統」(Pantone Matching System)將於 1963 年正式啟用。而由於這系統比之前的混亂方式有道理太多了,赫伯特的方法的確很快就成為顏色的共通語言。
到了 1970 年代,彩通每年從這套取得專利的配色系統收到的許可費,已經超過百萬美元。彩通也是最早使用「數據探勘」的方法來預測趨勢的公司之一。一旦色彩轉化為數字,追蹤市場的需求狀況就變得容易多了。赫伯特告訴我:「我們的顧問組織了一個委員會,負責找出例如說,『米蘭最近流行甚麼顏色?在巴黎又會看到甚麼顏色?』有一年,似乎一堆設計師都決定咖啡色是個好顏色。」於是公司不停添加顏色種類,以反映顧客的新品味。
隨著彩通系統逐漸普及,從廣告界到紡織品到食品科學界,都出現一些意想不到的用途,例如彩通就替生產冰淇淋起家的班傑利公司(Ben & Jerry’s)設定過布朗尼蛋糕的顏色。「我試過替葡萄酒配上色卡,」赫伯特說,「我也曾幫貧血症的血液樣本,還有核桃、草莓,甚至金魚配色卡。」
彩通配色系統每年持續為公司帶來幾百萬美元收益,深深影響了設計師的思維。據說名服裝設計師卡爾文.克萊恩(Calvin Klein)就將一張彩通色卡放在廚房裡,讓廚師知道他想喝甚麼顏色的咖啡。赫伯特的發明最讓人驚訝的大概是:小小的發明居然創造出那麼多的事物!而這項發明的原始資料,總共就只有那麼一頁樣張。
赫伯特做到的是,看出隱藏在看似空虛無用中的巨大價值。那時候,色彩樣本書是免費的,墨水公司把書寄給客戶,然後大家就將它丟到印刷機器旁的角落。因此,赫伯特想像的可能情境在當時看似十分瘋狂,也就是說,他要大家花錢、花很多錢去購買「色彩的語言」。為了這項發明,他必須能夠「跳脫當前對世界的看法」,必須看出:平淡無奇的日常狀態、看似沉悶的瑣事中,其實蘊含了孕育帝國的種子。
赫伯特的故事給我們的教訓是:想改變世界,你可以從小事開始,現在就從你桌上的任何小東西開始著手。
腦袋卡住誕生的新發明
一天早晨,腦科學家阿麗絲.法拉赫提(Alice Flaherty)拿起牙刷,盯著它發呆。「我每天都刷牙。」這想法如閃電般打在她心頭上,彷彿上天的啟示。阿麗絲是我多年老友,專長是醫治神經系統出毛病的病人,可是目前她所經歷的,正是折磨她的病患多年的同樣症狀。即使是最平常不過的時刻,例如將牙膏擠到牙刷上的動作,都可能讓她的想像力如野火燎原般一發不可收拾,認為自己做出了重大發現,驅使她將這些「啟示」記錄下來,寫成厚厚一疊。
一場悲劇令阿麗絲暫時陷入精神不正常的狀態中;她的一對雙胞胎兒子早產且不幸過世了。她極度悲傷,開始在所有的空白紙張、便利貼和牆壁上寫滿了字,連續多天不睡覺,討厭語言,這種情況叫做「強迫書寫症」(hypergraphia)。後來,阿麗絲恢復過來,幾年後她又生下一對雙胞胎女兒。而雖然這次懷孕過程順遂愉快,小孩也很健康,但還是引發了另一場心理毛病。阿麗絲告訴我,她當時的痛苦是「過度解讀事物的意義」。她看到太多的機會和可能性了,而且為此而興奮異常,以致無法正常生活。
她目前已經痊癒,在麻州綜合醫院擔任腦部刺激中心主任,但她形容自己仍因熱情衝動和天外飛來的啟示而不專心。你只需隨便提個話題,從機車頭盔到臭蟲都行,她就會失控,提出各種包括文化差異啦等等觀察;問各種問題;更會旁徵博引,從作曲家蕭士塔高維契(Shostakovich)扯到小說家丹尼爾.史蒂爾(Danielle Steel)。她身材瘦削,鼻樑上架著優雅眼鏡,目光灼熱地看著你,給你很多讚美,最後彷彿她一切的想法都源自於你。
她辦公室裡有一個木盒子,裡頭放了一塊腦切片,是別的醫生丟棄後被她從垃圾堆裡撈回來的。抽屜內則塞滿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東西,讓我聯想起十七世紀貴族的私人博物館,他們研究大自然的方法就是透過收集類似的奇怪物件。她的收藏品包括一條長嘴硬鱗魚標本、一個在森林中找到的鱷龜骨架,以及網購回來、上教堂做禮拜時用的「低碳水化合物」聖餐餅。談到病人時她也興致盎然,彷彿病人也是怪奇收藏品的一部分。她一發不可收拾地敘述各個病史:「全身發癢的傢伙」、「前科犯」,以及「不小心變成強迫性賭徒的病人」等等。
2014 年,阿麗絲醉心於自己的發明,她借用朋友的車床車好了幾片金屬部件,找了個單車輪子,外加一個腳踏泵,然後在自家廚房中將它們組合起來。「我突然覺得需要一台能將毛衣解體的機器。你可以在慈善機構花四塊九毛九美金買到一件喀什米爾毛衣,然後用我的機器將它解開,拿回值一百美元的羊毛線。」她說。她在朋友的工作室裡,花了很多小時埋頭打造「腳踏式毛線回收機」。「為了某個原因,我為之癡迷。我腦袋裡有個地方卡住了,完全被這個『能將便宜毛衣轉為高價毛線商品』的想法迷惑住。」她覺得太神奇了,簡直像格林童話中的侏儒怪般,能將稻草編織成黃金。
影印機幻想狂
身為心理學研究人員,阿麗絲喜歡研究讓我們腦袋「卡住」、但最後帶來創意突破的小毛病,尤其迷上了那些看似瘋狂幻覺的出色發明。「產生一堆新奇但沒用的想法或行動……正是這瘋狂概念的一部分。」她在一篇科學論文中寫道。她指出:「沒用」通常是區分精神健全和不健全的因素。如果你花了很多年研究一部完全賣不出去的古怪機器,你可能會被歸類為神經病、怪人,或頂多是個失敗的民間藝術家。但要是你月入幾百萬,你就會被歌頌為大發明家了。
阿麗絲很喜歡講切斯特.卡爾遜(Chester Carlson)的故事。卡爾遜發展出來的科技,造就了如今無所不在的影印機,但他險些就被貼上幻想狂的標籤。 1930 年代間,他在一家電子公司的專利部門工作,而「我經常需要某些專利規格和圖片的複本,當時可沒有甚麼快速方便的方法。」卡爾遜後來寫道。但他獲得的啟發讓他的同行快瘋掉了:卡爾遜深信,數以千計的員工將會被一部機器所替代,而且實際上,有一筆巨大財富潛藏在美國各地的祕書辦公區中。卡爾遜設計並造出了一部影印機,接著花多年時間跟別人兜售他的機器。
「要說服任何人那又小又模糊的複本,居然是龐大新工業的關鍵,是多麼困難啊。一年年過去,一點進展都沒有……我非常灰心,好幾次決定放棄算了。但每一次又回過頭來繼續嘗試。我全心全意地相信,這項發明太有希望了,不可能永遠被埋沒。」他寫道。當然,他的發明終於開啟了全錄(Xerox)的龐大帝國。然而要是在稍稍不同的世界裡,卡爾遜有可能仍是個想入非非的瘋子,守著一無是處的機器。
這又要回到阿麗絲有關重大發明本質的洞見:要求我們擁抱稍稍不一樣的神智清明狀態,讓新科技變得理所當然的合理。無中生有的發明可能是最難普及的,因為你必須說服數以千計、甚至數以百萬計的陌生人:請他們重新定義「無用」,而且看到過去不存在的價值。同時,這種無中生有的衝勁,正是許多韌性十足、懂得靈活應變的產業背後的支撐力量,這些產業在經濟災難發生的時候,往往都還能業務鼎盛。
- 書名:《發明學,改變世界:人類如何發明出手機、防感染導管、電腦搜尋系統、3D 列印……等事物,改變我們的生活》
- 出版社:木馬文化
- 作者: 姵根.甘妮蒂(Pagan Kennedy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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